掌聲劈裏啪啦地響起。

周生生側頭看去，坐在那兒一直沒動的少年紅了耳廓，她嘴角往上揚了揚。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她大致能了解到這個新同學是個什麽樣的人了，算是一個孤僻的少年吧，缺少朋友和愛。

她目光拉回來的時候經過秦湛北，有一瞬間的怔楞，有些人真的是生下來就不同。

天氣越來越熱，教室沒空調沒風扇，只能靠自然風來續命，大家在吐槽學校的時候還得準備藝術節的節目以及因為期末考試覆習快要到來的壓迫。

其實老馬一開始就找她來藝術節表演的，但是她這人嫌麻煩，以剛比完賽為由給拒了，所以在別人都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她是最清閑的一個。

她在校園裏瞎逛，看看別人的畫作順便來一番吐槽，兜裏手機響起，因為藝術節，每周交上去的手機都發下來了，所以她的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來。

看到閨蜜的來電，她走到一旁靠著樹用滿不正經的調調：“怎麽？想你大爺了？”

對面沈默了幾秒，才響起低緩的聲音：“是我。”

那一瞬間猶如鐘聲響起，瞬間又歸為止水平靜，周生生望著天，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在你們學校門口，保衛不讓我進來，你來接我一下吧，好嗎？”溫潤的嗓音潺潺流入她的耳朵，但已經不再像多年以前讓她心顫。

“嗯，你在那別動，我馬上來。”

周生生掛了電話往校門口走。

大概五分鐘後，她看見了站在鐵門之外的他，高了、瘦了、黑了，是北京的陽光太大了嗎。

她走過去一貫地跟保衛嬉皮笑臉打哈哈，放了少年進來，兩人往校園裏走，周遭有飄揚的旗幟和飛舞的絲帶，上面有關於藝術節的對聯。

“路延，我閨蜜呢？”周生生隨口問，能拿她閨蜜的手機給她打電話，也是因為當年她做得絕，把倆人所有的聯系方式都刪了，該拉黑名單的也拉了。

“我打完電話後她就走了。”路延雙手垂於身側，穿著黑色運動衣的身子挺拔，青蔥少年的身上已經隱隱有了男人的堅毅。

“哦，這次怎麽有空從北京回來？”

路延打量著這座校園，她生活學習的地方：“外婆病了，可能撐不下去了，所以請假回來了。”

周生生點點頭。

因為並肩而行，兩人的手背不時貼在一起，周生生立刻把手揣進兜裏，假裝在看風景的模樣：“我們學校最近在搞藝術節，你這次來正好撞上算你運氣不錯。”

“生生，我······”

“我們去那邊看看吧，有畫展和其他一些展出，正好挨著籃球場，我們班男生打球可厲害了。”周生生斬斷他要說的話。

路延嚅了嚅嘴唇，還是沒能開口。

畫展是她剛才都看過的，帶路延來也算是盡一點兒地主之誼，途徑籃球場的時候，他們班男生正和6班的在廝殺。

秦湛北打球靈活得很，假動作玩得溜起，周生生瞇眸盯著他三步一上籃的動作。

站了有一會兒，她問身邊的路延：“餓了嗎？要不要去食堂吃點兒東西？雖然我們學校的飯比不上北京的學校，但也是不錯的。”

“我不餓。”路延第一次強勢地拒絕了她。

周生生冷下臉來。

路延不管不顧地開口：“生生，當年是我對不起你。”

她冷眉冷眼：“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事過境遷才來道歉，傷口都不知道被時間抹得有多平了。

初二的時候，她早戀，對象是路延，溫潤如玉的少年，老師的好寶貝，誰不喜歡，對於情竇初開的周生生更是不能避免。

誰知道那是不是喜歡呢，反正她就是想和他在一起，看到別的女生借口來找他講題她就生氣。

後來如願在一起了，小日子過得蜜裏調油，她也開始往好學生的方向靠攏，可路延的媽媽知道了。

告老師、請家長、當眾打臉，他-媽把這一套玩得飛起，十三四歲少女的尊嚴被人擺在地下踐踏，更何況那時候剛發生那件事，靳芳芝巴不得她被人在外面玷-汙死呢，哪會來給她收拾爛攤子。

她就這麽被千人指萬人罵，他始終沒站出來，也許是年紀太小了害怕，也許是發出過抵抗卻毫無效果。

後來，他轉學了，她刪掉了有關他所有的一切，一路這麽到了現在。

路延滿臉的愧疚，周生生最後還是嘆了口氣，伸手哥倆好地拍了拍他的肩：“兄弟，過去的都過去了，從前的道歉放到現在來，只不過是想在心裏求個安慰罷了。”

她這話說完，路延心裏頭更難受了。

周生生就是要這樣，過去的我你看不起，現在的我你高攀不起，她周生生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過去那點兒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最多就是她輝煌戰績裏的一點兒灰塵粑粑而已。

“說實在的路延，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再翻出來也沒啥意思。”周生生老成地說，“各自安好，便是晴天。”

其實她想說的是，她自個兒安好便是晴天，但要是說出來也顯得她太沒良心了。

路延緊閉著嘴巴不說話，反倒像周生生負了他似的。

那邊籃球場上，打球中場休息的時候，有不少同班男生看過來。

大皮鞋咕嚕一聲把嘴裏的水給咽下去：“那男的誰啊？我在我們學校裏怎麽沒見過？”

給四哥擦汗的劉多隨便一睨：“學校這麽多人你以為你是天才記性啊！”

秦湛北一直都沒開口，他低聲喘著氣，目光緊盯兩人，用紙巾擦了一下從護額上流下來的汗水，往嘴裏灌了大半瓶水。

大皮鞋湊過來：“哥，你怎麽了？平時體力不是挺好的嗎？今兒怎麽喘得怎麽厲害？”

“氣的唄。”劉多神秘笑笑。

“氣什麽？”大皮鞋不解。

劉多繼續笑，不說話，四哥疑惑的眼神向她投來，她也只是捂住他的一只眼睛繼續賣關子。

那邊的周生生開始說笑話，路延卻一個笑容都沒給，她是看開了才做這些的，要不然誰搭理他。

“好了，走吧，我們去別的地方逛逛。”周生生正想離開，卻感受到一股殺氣騰騰的眼神。

她往籃球場望去，正好和秦湛北對上目光，周生生背後一涼，她怎麽覺得有種心頭發虛的感覺。

“走吧走吧。”周生生趕緊逃離現場。

和路延逛學校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很怪，不是她和路延怪，而是剛剛她和秦湛北對視的時候。

“怎麽了？”路延問。

周生生搖頭，壓下心頭的異樣跟他介紹本校，後來送他到門口。

“生生。”隔著校門，路延鄭重其事道，“當年的我不夠勇敢弄丟了你，高考完後你等我，這一次的我會更加勇敢。”

周生生敷衍地笑笑：“行了，我們班快集合了。”

路延目露堅定轉身離開，一步一步都是他的誓言。

周生生回去的路上踢著小石子，忽然想起初中的時候，那還是夏天，她穿著涼鞋踢石子，結果把大腳趾給踢破了，還冒出了汨汨鮮血。

她一向糙慣了，自是不管的，回去貼個創口貼就完事，可路延非得小題大做，把她背背上回去的，快到她家的時候才放下來。

年少的你啊，是歡喜；現在的你啊，是過去。

周生生無奈地笑笑，哼著首纖夫的愛回教室，快上晚自習的時間，裏頭已經差不多坐滿了，因為藝術節大家一整天都沒上課，現在晚自習自然也沒心思。

她到的時候秦湛北也到了，渾身散發著洗完澡後的清爽味道，發梢還往下滴著水，她想了想問：“你怎麽不吹頭發？”

3秒後，無人回答。

秦湛北拿出化學書攤在桌上，指間夾著只中性筆。

周生生以為他沒聽到，重覆了一遍。

3秒後，無狗回答。

日！

周生生憋悶地坐直身體，誰知道這狗發什麽顛。

周堯繞個腦袋過來，眉間深皺：“他怎麽回來了？”

“看他外婆。”周生生從包裏掏出牛奶。

“他找你幹嘛？”

“道歉唄。”

周堯瞪大眼睛：“你接受了？”

“算接受也算沒接受吧。”周生生停下手中的動作，“人嘛，眼睛長在前面自然是要往前看的。”

周堯：“那······”

“能不能小聲點？”一句不耐煩的話打斷了他們倆，秦湛北兇巴巴的，“你們倆不學習別人還要學習。”

前面有不少人都聽到了他的低吼，熟識的動著嘴型問怎麽了，周生生一概沒回答。

周堯縮縮腦袋轉回去了，莽哥問他發生了什麽，他一頭霧水地搖頭。

周生生是那種你激她她更得勁的那種，抽出本語文書來，啪地一聲砸在桌上，翻開，背書。

兩人之間彌漫著一股硝煙的味道。

這節課是化學課，一般這種活動的晚自習老師都會放電影，化學老師卻以卷子沒講完為由拒絕了他們的請求，最後磨不住他們只好一半一半，講半節課，剩下的時間都看電影。

化學老師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後面來，眼神在秦湛北和周生生兩人身上游移，最後笑瞇瞇地湊過去低聲道：“心情不好？別郁悶，傷自己。”

在大家要把目光投下來的時候他趕緊轉移話題：“我怎麽聞到有股酒味啊，是不是誰的襪子發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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